瓦格纳的难题

　　1876年，瓦格纳和尼采的友谊小船翻了。6年后尼采发表了一篇文章，强烈反对素食主义。这一年，瓦格纳也创作了他的最后一部歌剧《帕西法尔》，并在剧中表达了对动物的同理心。因为吃素，此时全家人都在为他担心，想方设法力劝这位音乐大师回归有肉的饮食。

　　理查德·瓦格纳被认为是继贝多芬之后最具时代影响力的音乐家。他是《尼伯龙根指环》的作者，他在《特里斯坦与依索尔德》中创作的“特里斯坦和弦”被认为揭开了现代音乐的帷幕，作家普鲁斯特曾经夸赞这部歌剧是“所有艺术的终极之作”。

　　瓦格纳和尼采的友谊起于 1868年11月8日，24岁的尼采和54岁的瓦格纳见面，惺惺相惜，火星撞地球，一见如老友。当时年轻的尼采沉迷素食，瓦格纳太太 1869年的日记里有记录：与尼采教授一起喝咖啡，不幸的是，他发誓不吃肉，只吃蔬菜，这让R.非常恼火。“R.”即指瓦格纳。

　　但在瓦格纳生命的最后几年，两人对于素食的立场完全换位。

　　被动吃素的穷人

　　吃素在德国并不罕见，尤其是穷人。

　　土豆是德国的国民食物，在该国饮食史上占有重要一席。18世纪下半叶，德国人口增长约50%，土豆功劳很大。穷人以土豆和咖啡为主食，他们用绳子把腌鲱鱼绑住悬在天花板上，吃饭时在餐桌上顺序传递当做土豆的调料;边境小村庄里，农民只有燕麦面包、黄油、奶酪和牛奶，吃肉的机会以年计算，只有在邻村的集市上才能吃到一次。1800年，德国北部救济院的主食是豆类和面包，直到1842年一家救济院的每日食单上仍建议每餐 1 公斤土豆和 130 克豆类，每天的食物都在不变的土豆与稍微变化的豆类之间循环，此外，每周有三个晚上，带皮土豆和燕麦一起煮汤。斋戒期也是吃素期，大斋期间人们只能吃豆类和面包，偶尔加少量无花果干，除了鸡蛋外，不能吃任何动物产品。

　　在土豆之外，富人们有充足的肉食可选择。19世纪初，汉堡的富裕家庭可以吃到煮牛肉、小牛肉、羊肉。人们通常在秋天杀牛，熏牛肉(Rauchfleisch)是汉堡最有名的土特产，诗人海涅还在一首诗里赞扬了它的美味。当时市场上还有马肉，1868年的柏林有 7家马肉屠宰场，莱茵酸菜炖牛肉的原型就是莱茵酸菜炖马肉。

　　医生建议的吃素

　　19世纪50年代，瓦格纳和第一任妻子明娜在苏黎世时曾住过水疗疗养院。当时的水疗疗养院通常是纯素食的。医生是提倡素食的关键人物。为了健康而吃素的观点源

　　自斯托弗·威廉·胡费兰(Christoph Wilhelm Hufeland)，他是歌德的朋友，就是那位写《少年维特的烦恼》的歌德。

　　1797年，胡费兰出版了《延长人类寿命的艺术》一书并大获成功。他在书里倡导万物平衡和谐，后来这个观点成了德国素食主义的理论基础。当时医学的做法是，所有可能影响药物功效的食物都被禁止，其中包括奶酪、香肠和鱼以及啤酒和咖啡，香料也要少用。

　　医生们坚信少吃以及吃素有益身体健康，胡费兰的医生同事还出过一本《家庭饮食医生》 ，有非常精确的健康食谱。

　　有趣的是，当时的很多医生们热爱吃肉。1634年，德国的医院正式取消斋戒，吃肉自由成为可能。在瓦格纳时代，与普通工人家庭相比，医院的食物费用大多花在肉和牛奶上，一项1879年柏林某医院的记录显示，其采购的大部分香肠、鱼、黄油、奶酪、鸡蛋、面包、土豆、蔬菜、水果、白糖和啤酒都被医生和工作人员吃了，病人只能吃牛奶、面包卷和豆类。

　　19岁的瓦格纳就曾表达了对动物的强烈同情，而他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，专门写文详细阐述素食主义的好处。他觉得人类因为对其他生命的同情和怜悯，才有别于野兽，人类因此而成为人类。

　　但对动物抱有同情未必一定会吃素，事实上瓦格纳只能算是“原则上的素食者”，从水疗疗养院回来之后，也曾尝试将医院的疗养食谱用在日常生活中，但后来他选择了他认为更好的其他方式。据他儿媳妇在1972年回忆，在瓦格纳去世前三年，曾经希望采取素食，“但他的健康状况不佳，无法改变饮食习惯：他患有心脏衰弱和面部湿疹。”萧伯纳也曾经说：瓦格纳的思想像情绪一样变化无常……人们几乎可以无限制地引用瓦格纳来反驳他自己，就像是两个傻瓜在发生争执。

　　食物选择的反复变化源自思想的左右摇移。天才和普通人一样，选择题让人迷失，吃素还是不吃素?（文 / 蒋晖 插画 / 郑莉 责任编辑/石叶馨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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