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子数月前去新加坡工作,我和太太是有点担忧的,主要是气候与饮食,会不会晒成一只墨猴?会不会吃到吐?暑假期间,媳妇带着孙女去“探班”,十天后她回上海,我和太太再去“巡视”,并把孙女“押解”回来,等候她的是“卷卷卷”的新学年。
上一次去新加坡还是本世纪开元那年。靠近赤道的这个国家既熟悉又陌生,街上随处可见的中文让我倍感亲切,逛街、叫出租车、去旅游景点打卡,交流并无大碍。美食是我关注的内容,黑胡椒蟹、肉骨茶、咖喱鸡饭、摩摩喳喳、椰浆甜果糯米糕,还有马拉盏——海滩边夜排档,摊主烈火烹油地炒好一份虾酱通心菜,勺子一兜,手腕一抖,呼地一下抛向空中,越过食客的头顶飞向十米开外的地方,那里早有小伙计猫腰候着,轻舒猿臂用餐盆接住,居然滴水不漏,嘻嘻哈哈地送到食客面前,这一幕叫异乡人彻底傻掉。
我在那里还与一些异域风味意外邂逅。如在乌节路一家饭店里吃到了“炒贵刁”。“贵刁”就是闽南方言中“粿条”的读音,源头在潮州的这款小吃,一百年前由华人引入马来西亚,后渗透到新加坡,成为街头小吃,味道不错。配了一盅炖了四个小时的牛肉汤,牛肉相当厚扎,酥软不烂,汤中有南姜、香茅草、青柠等,醇厚美味,体现了东南亚美食的特征。
再如亚参叻沙。汤底用甘榜鱼熬制,又加了姜花、南姜、香茅、红葱头、辣椒、叻沙叶、巴拉盏、罗望子和亚参果片等,其中罗望子和亚参果片是酸味的主要来源。待汤底出味后,将锅里的甘榜鱼捞出,剔除鱼骨及头尾,将鱼肉撕碎后复投于汤内继续熬煮。接下来将濑粉烫熟,放在碗内,加上已切成丝或碎片的凤梨、黄瓜、洋葱、莴苣、姜花、辣椒等,浇上一勺底汤,风味相当鲜明。
新加坡河南岸的牛车水是唐人街。19世纪20年代前后,一些福建人、广东人、海南人渡海来此讨生活。他们大多从事航运、物流、建筑、餐饮等苦力劳动,慢慢形成一个大型社区,通行华文华语,并发明了肉骨茶。20年前我在此参观过一个华人移民博物馆,感慨良多。这次陪太太造访,发现变化不小,首先是主要街道安装了高大宽敞的玻璃天棚,街口树起了两座表现早期华人艰难创业的雕塑,墙上还有呈现华人生活的壁画;其次是加强了对中国文化的传承,街面开出了诸如平剧社、书法社、武馆等机构、学校,还有新加坡作家协会、敦煌剧坊戏曲茶馆等。骑楼下还有凉茶铺、中药房、当铺、满汉羊肉铺等,一群乐龄华人在水彩写生,水平着实不低,他们将具有殖民风格的老建筑仔细画下来,赋予了别样的意味。
露天广场摆开了许多小摊,出售适应华人生活习惯的用品,还建了一幢百货大楼,消费对象也锁定华人。街角有一家潮州饭店,20年前我曾经在那里美餐一顿,当时一座难求,如今门可罗雀,老板在台阶上东张西望,表情落寞。
在儿子引导下,我们找到位于牛车水大厦的“全球最便宜的米其林星级餐厅”——了凡香港油鸡饭面,两开间店面,大玻璃窗,门檐下面安装了红色雨棚,那是辨识度很高的快餐符号。
走进店堂,也就十几平方米的样子,墙上贴了一张广告,骄傲宣称“世界上第一位荣获米其林一星的小贩”。他家主打特制油鸡饭、特制油鸡面,还有传统叉烧饭、烧肉饭 ,传统叉烧面、烧肉面等。从自我标榜到产品设计,不脱南洋早期摊档风格。
我们每样都点了一份,交错品尝。摆盘不讲究,量也刚刚好,烧肉、叉烧和油鸡肥瘦得当,味道不错,一煮即熟的公仔面与米饭乏善可陈,浓郁的酱汁兜头一浇,便于下咽。不配汤,可以另外买水和软饮。他家的初心就是要与劳动阶层的消费能力匹配,所以获得米其林星之后每份价格维持不变,七至八元新加坡币,合人民币三四十元,一盘清炒绿豆芽也是这个价。
对比在饭店里人均消费五六十元新币的水平,这个价格很亲民,所以午餐时间排起了很长的队伍,赶时间的小青年可以在自助点餐机上下单。在这里支付宝、微信支付并不普遍,老百姓习惯使用纸币,当然已是洗不烂、揉不碎的塑料币。
店主名叫陈翰铭,15岁辍学后当上厨师,先跟香港师傅学艺,后自己创业。他在牛车水熟食中心摆了一个不足2平方米的小摊,栉风沐雨,朝乾夕惕,数十年来苦心经营,从食材到烹饪,不敢有丝毫马虎,生意做大后也不敢开连锁店,稳定的出品和亲民的价格赢得了周边写字楼里白领的赞誉。当地媒体称他的油鸡面是世上最经济实惠的餐食。据说他得知自己小店获得米其林的表彰后,照样手起刀落地为客人斩油鸡、切叉烧,心如止水,不为物喜。
我也想见见这位仁兄,但午市当口,想必正在后厨忙得满头大汗。
本文节选2023年10期《中国烹饪》杂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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