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北丰润张氏家族与老天津关联很深,仅说出自这一家族的张爱玲,便曾在天津英租界一个宽敞的花园洋房里度过了近六年的美好时光,她童年的许多记忆都与津味美食分不开,有的甚至成为一辈子的念想。那段时间里,她还是个孩子,好吃、记吃是天性。成名后的张爱玲曾说,“中国人好吃,我觉得是值得骄傲的,因为吃是一种最基本的生活艺术”。
糖果糕点的甜蜜
张爱玲在津时已开始跟着母亲学认字,“如果学得好,作为奖励,可以得到两块绿豆糕吃”。这种点心是传统京津风味,是京津夏秋闲情生活的必备,脍炙人口。夏天,她坐在院子里,喝完满满一碗“淡绿色、涩而微甜的六一散”,再看一本谜语书。
“六一散”乃祛湿祛暑良药,一般家庭常备。她也会跟着大人到天津戏园子里看戏,一边看一边嗑瓜子。至于满地的瓜子壳也给张爱玲留下印象,她在《连环套》中道 :“照片这东西不过是生命的碎壳;纷纷的岁月已过去,瓜子仁一粒粒咽了下去,滋味各人自己知道,留给大家看的惟有那满地狼藉的黑白的瓜子壳。”
张爱玲喜欢吃软、嫩、香、甜的食物,松子糖、云片糕、桂花蒸、酸梅汤、生煎馒头、糖醋小排是她的最爱。在天津的时候,张爱玲常能吃到松子糖,记得“松子糖装在金耳的小花瓷罐里”,但她弟弟张子静却不能吃。张爱玲在《私语》里道:“我弟弟实在不争气,因为多病,必须扣着吃,因此非常的馋,看见人嘴里动着便叫人张开嘴让他看看嘴里可有什么。病在床上,闹着要吃松子糖——松子仁舂成粉,掺入冰糖屑——人们把糖里加了黄连汁,喂给他,使他断念……”松子糖如今在天津不多见了。它是传统南味小食品,且早在明代《陶庵梦忆》里就说到此糖是苏州特产。鲁迅在《两地书》中也有记载,他曾多次跟许广平提到松子糖。老天津有不
少南味食品商店,如稻香村、冠生园等,张家在那里应该可以买到松子糖。今天在江南,老字号采芝斋、稻香村里仍然有卖类似的松子糖。
鸭舌小萝卜汤
张爱玲在天津还吃过鸭舌小萝卜汤、烧鸭汤、腰子汤,后来在散文《谈吃与画饼充饥》里表述:“小时候在天津常吃鸭舌小萝卜汤,学会了咬住鸭舌头根上的一只小扁骨头,往外一抽抽出来,像拔鞋拔。与豆大的鸭脑子比起来,鸭子真是长舌妇,怪不得它们人矮声高,‘咖咖咖咖’叫得那么响。汤里的鸭舌头淡白色,非常清腴嫩滑,到了上海就没见过这样菜。”对鸭舌小萝卜汤,张爱玲用“馋涎欲滴”来大加赞美。但到了上海后她便再也没见过这道汤,不免遗憾。
鸭子在天津、北京民间的吃法很多,但现在查考起来,在旧版天津菜谱、餐食资料中暂未得见鸭舌小萝卜汤的踪影。此汤在当年是张家厨房的“独创”,还是在津已失传?这好像是张爱玲给我们留下的一个谜题。腰子汤也不复杂,就是腰子、里脊肉、小萝卜等一起煮。那时,张家的女佣把里脊肉称作“腰梅肉”,仍是在《谈吃与画饼充饥》中,她说,“我一直不懂为什么叫‘腰梅肉’,又不是霉干菜炖肉。多年后才恍然,悟出是‘腰眉肉’。腰上两边,打伤了最致命的一小块地方叫腰眼。腰眼上面一寸左右就是‘腰眉’了。真是语言上的神来之笔。”上文说到的“霉干菜”即“梅干菜”。
另外,“腰梅肉”也称“梅子肉”,很嫩,天津食客至今仍保留着这种叫法。
忘不掉的起士林
起士林是老天津最知名的西餐厅,对天津,乃至中国西餐业、西餐文化发展影响很大。宝岛的张爱玲研究学者曾考证,张爱玲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父亲去过起士林咖啡馆,在那里,她喜欢吃一种小蛋糕,偶尔也会缠着父亲要吃她喜欢的香肠卷。
20世纪40年代末,天津起士林在上海开设了分店,张爱玲成了那里的常客。1950年,张爱玲搬到上海南京西路附近黄河路上的卡尔登公寓,并在这间公寓里完成了电影剧本《不了情》 《太太万岁》和小说 《十八春》等。张爱玲后来回忆道 :“在上海我们家隔壁就是战时天津新搬来的起士林咖啡馆,每天黎明制面包,拉起嗅觉的警报,一股喷香的浩然之气破空而来……只有他家有一种方角德国面包,外皮相当厚而脆,中心微湿,是普通面包中的极品,与美国加了防腐剂的软绵绵的枕头面包不可同日而语。我姑姑说可以不抹黄油,白吃。”天津的咖啡与面包为张爱玲的笔端注入了灵感。
在老上海,人们喝咖啡时往往会配一小份面包一起享受,张爱玲就最爱搭配奶油面包。当时起士林的面包是用酒花发酵的,不像现在的面包很蓬松的样子。关于烘焙面包,要在砖墙上设一个窑,窑中是炭火,烟道在墙中,面包坯放在铁盘里,再入窑烤。如此说来,张爱玲每天会被面包香气“熏”醒,也不无道理,那面包浓郁的香味也许已经渗入四邻房间的每块砖瓦里,从内向外弥散着。(文 / 由国庆 插画 / 郑莉 责任编辑/石叶馨)
本文节选2024年8期《中国烹饪》杂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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