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老大哥退休了,年轻时候生意做得不错,也是位世家子弟,吃过见过的多了,在食材和味道上见解颇深,在这方面我一直难以望其项背。
大哥现在虽然闲赋在家,但一直行走在寻味的路上。我们定期有一些小聚会,交流一些心得,大都是个人喜好的饮食。一次聊天,聊到兴头上话题一转,大哥说起他小时候不喜欢的吃食。他说那时由父亲带着买菜,最怕在菜市场碰到鲥鱼。那个时候这个东西少见,也贵。
“父亲特别爱吃,每次看到了一定要买回家做给我。吃鱼不怕,最怕的是他一定要我嘬那个鱼鳞,说鱼鳞肥,很香。可我当时是个小孩儿啊,根本不懂吃那个东西。嘬那个鱼鳞实在是太难受了,我爸让嘬我又不能不嘬,所以就留下阴影了。到现在都不喜欢鲥鱼。所谓纵使山珍海味,也有无法欣赏之美。”
我们这帮朋友听完大笑。我想的是,那时的大哥固然不懂鲥鱼之美,但毕竟经历过真正的鲥鱼。而我刚步入社会之后吃到的“鲥鱼”,大都是用鳓鱼代替的。
“鳓鱼”之名对于我们北方人来说有点陌生,山东一带把它称为“快鱼”,一听“快鱼”,我感觉就亲近多了。另外,内陆淡水鱼中也有一种“快鱼”,其实就是大白鱼,但不在我们今天的讨论范围内。
鳓鱼身子扁平,尖嘴大眼睛,嘴稍微有点翘,上背较平,肚子是一条弧线,看起来像一片大肚子弯刀。尤其是肚子,不像别的鱼带着一个大肚腩,而是平的,颜色雪白。北方人管带鱼叫“刀鱼”,无非就是看它闪闪发亮的身子。而论形象,我个人觉得鳓鱼才像一个大刀片呢。管它叫刀鱼,才一点也不冤。
我家二爷是山东莱州渔民出身,虽然在北京做厨师多年,但一说起山东渔获来永远滔滔不绝。按他说,一般有黄鱼的地方就有它。
这东西要是打上来,趁新鲜,不刮鳞,不开肚直接烧,“鲜”!这种做法我在别处也吃过类似的,那个地方叫潮汕,在那里这种做法叫做“鱼饭”。
我家二爷说过,新鲜的鳓鱼不用刮鳞,它和鲥鱼都是可以专门吃鳞的鱼,加上这两种鱼长相又相似,所以在早期鲥鱼资源十分短缺的时代,就有商家直接用“鳓鱼”代替后者。像我这样不常吃“鲥鱼”的人稀里糊涂也就吃下去了。
这两种鱼非常相似不是现在才发现的,明代《雅俗稽言》上说“鳓鱼似鲥而小,身薄骨细,冬天出者曰‘雪映鱼’,味佳,夏至味减,率以夏至前后以巨艘入海捕之”。我这人写东西不喜欢掉书袋,但这次例外。
我发现一个现象,越是风雅的鱼,吃起来越是麻烦。鲥鱼、刀鱼为最,鳓鱼也不例外。鳓鱼这东西,肉薄而多刺,要想大快朵颐,这一定不是上选,大多数追随鲥鱼的做法:古法蒸。将新鲜鲥鱼用盐稍微腌一下出点水,然后身上码放火腿和五花肉(其实直接淋点猪油更合适),加上一勺酒酿,再淋入上好的花雕酒。
一定不能去鳞,吃的时候还要吸吮一下鱼鳞的滋味。我一个粗人,这种风雅来不得,勉强吃两口就算了。
但万事总有例外。浙江舟山一带有一种粗盐腌的鳓鱼。用盐快速腌制俗称“暴腌”,这道菜因为从船上到船下要腌三遍,因此被称为“三暴 (抱 )鳓鱼”。鳓鱼快速腌制后会微微发酵,鱼身体的蛋白经分解后略带臭味,但鲜味则成倍提升,爱吃这一口的视之为绝味。
央视纪录片导演小满酷爱美食,一次相约到他工作室做饭,我就带了一条三暴鳓鱼过去。
找一块猪前肩切成肉粒,加姜末、一点酱油稍微入味,平铺盘底做成肉饼;把三暴鳓鱼去掉头、尾,平放在肉饼上,大火蒸15分钟,用蒸出来的汤汁直接拌米饭,一绝!
今年五月七日是农历三月最后一天,我约了好友林总一起午饭。林总是做高级食材推广的,当天带了一条七两的白鲳和一条一斤半的鳓鱼。银鲳家烧,鳓鱼做了葱油蒸,都是鲜美异常,到家后我还在回味。所谓“三鲳四鳓”,在农历三四月交接时分,同时品尝两种鱼获,论时令论物产,没有比今天这么吃更合适的了。(文 / 霍权 插画 / 郑莉 责任编辑/石叶馨)
本文节选2024年7期《中国烹饪》杂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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