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文 / 沈嘉禄 插画 / 郑莉 责任编辑 / 石叶鑫)老朋友请我去上海浦东金桥一家新开餐厅尝试夏令新味。餐厅老板也姓沈,算是我本家,闲话里有略带夸张的
浦东口音,听上去格外亲切。他在建筑行业跌打摸爬,经年累月,做大做强,挺过三年疫情,看淡了许多,悠悠万事,朋友为大。于是在这里开了一家私房菜馆,十间包房,装潢风格是那种传统与现代的混搭,素雅中透出时尚。
他说粉我已经很多年了,我笑而不语。他马上捧出一大摞我的书,只得一一签名,不敢潦草。第一杯法国乐吉隆干白下肚后,我问:你们做什么帮派的菜?
沈老板呵呵一笑:“我这里无帮无派,无风无潮,若要深究,就是本帮菜加淮扬菜、徽州菜。厨房设备虽然现代化,但是老灶头的情怀不能丢,宾至如归,好吃是王道。”
在冷菜中我吃到了一盘新西兰螯虾,整整齐齐八头,玉体横陈在银光闪烁的冰屑上。虾壳剥出,羊脂玉一般洁白无瑕,蘸芥末酱油,又脆又糯,回味是甜的,好吃胜过波士顿龙虾。吃了刺身,虾头、虾螯撤下,交厨房做成椒盐。
前几天在新锦江旋转餐厅吃过冰醉的爱尔兰螯虾,此番又领教了刺身的新西兰螯虾,也算口福不浅,见证了魔都食尚的快速更新。新西兰螯虾又称新西兰小龙虾、新西兰挪威海蜇虾,正规的叫法是南极深海螯虾,与龙虾相比,虽是小弟弟,但颜值相当高,身材修长,双螯威猛,虾壳表面横向排列的花纹红白相间,鲜艳清新,十分漂亮。这种螯虾分布在新西兰与南极中间的深海海域中。无污染的深蓝色海域,就像一大块玻璃那般纯净,保证了螯虾品质优良。
沈老板说,一周两次空运而来的螯虾,到了浦东还是活的,置于还原海洋的活水环境中,供顾客一饱眼福。“拜现代物流之发达,我们能吃到与新西兰一样新鲜的螯虾。由此,我们也敢以一虾两吃来满足顾客的需要。”
热菜旋踵而至,有几道是浦东家常风味,如青壳龙虾烧河虾。青壳龙虾就是大家吃惯的小龙虾,与河虾一起加酱油烧,这个路子有点怪,但是壳肉很容易分离,说明食材很新鲜。还有一盆家烧杂鱼,六月黄腰斩,昂刺斩段,大黄鳝也斩段,比大拇指还要长出一段的河虾十几头,加蒜子姜片油爆加红烧,起锅前再丢一把红辣椒末子和葱珠,粗犷,豪放,率性,复合味中渗透着三林塘老阿奶的智慧与慈爱。这两道风味卓著的家常菜也让我想起以前与邻居大哥在马路转角,借着路灯的微光,一只方凳,洗衣擦板一搁,冰啤酒一开,臭豆腐干加炒螺蛳,这样一种气氛中的晚餐。
从小在金桥长大,沈老板忆起童年,一脸幸福:“小时候最期待放暑假,没大人管束,我们就趁黄浦江退潮之际,翻过防汛墙去滩上捉蟛蜞和小毛蟹,满载而归,烧旺柴灶,老菜油一浇,烧酱油毛蟹,再加一把从田里现摘现剥的毛豆子,那个味道,一辈子也忘不了。有时候还会煮一锅大杂烩,毛蟹、黄鳝、塘鳢、野鲫、螺蛳,捉到什么烧什么。这是我小时候最拿手的一道家常菜。当时心里就有一个朦胧的想法,以后发了财要开饭店,而且一定要有一道镇店之宝——金桥大杂烩。”他的公司也在金桥,大院里有个池塘,里面有不少野鱼野虾。他喜欢在双休日摸鱼捉虾,然后自己烩上一锅,配一瓶冰啤,美美地饱餐一顿。
黄山咸肉烧土豆毛豆、风干咸肉炒黄山笋丝、黄山烩三鲜,都是用安徽来的食材烹制的。这里的大厨来自安徽,做这样的小菜轻车熟路,味道中有胡适白话文的味道,简单,直白,甚至稚拙,但回味无穷。蟹粉蛏肉煮文蛤,又有点上海弄堂人家的心思,一下子激活了大家味觉基因里的密码。
不经意间,一道秘汁雪花牛肉粒来了。这时大家都很撑了,纯粹是借着酒劲说闲话,但是沈老板强烈推荐尝一尝。我率先吃了一块,麻将牌大小,外脆里嫩,汁液饱满,牛肉的油脂与纤维十分明显,端的是一块好肉。平时我不大爱吃黑椒牛肉粒,它在筵席中总是姗姗来迟,而且像开盲盒,多半情况下只能吃到一口渣。而这款秘汁雪花牛肉粒是我近十年里吃到的最精彩的牛肉粒。
沈老板告诉我,这个牛肉是从澳大利亚进口的,M12。
大家都吃了,一致叫好,我多吃两块,占个小便宜。沈老板趁机普及牛肉知识,有几点被我牢牢记住:澳洲和牛属于谷饲牛的一种;小和牛出生后要先吃九个月的奶,再精心草饲四五个月;普通谷饲牛育肥时间长达200天,相当不错啦,而澳洲和牛的育肥时间在七个月到二十个月,时间成本很高噢。并且——老板在此清了清嗓子说——在谷物饲料中增加了蚕豆,这也是澳洲和牛绵密雪花纹的来由。
我对沈老板说:有新西兰螯虾刺身,有澳大利亚的M12牛肉,再加上浦东老阿奶的几款家常菜,你就能立稳脚跟,近悦远来了。
本文节选2023年8期《中国烹饪》杂志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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